「我回來也許是為了在家鄉埋下自己的一滴眼淚,證明自己還有鄉愁。」
沒想到回來的結果,不僅擁有了鄉愁,還遇到了自己的最愛,自己的老婆,與持續到今天遙遠且孤獨漫長的人生。
「夜奔」裡的時代背景,榮慶班的當家武生精湛且絕妙的唱腔,使「林沖夜奔」成為最膾炙人口的戲碼,而從小是孤兒的林沖,隨著扮演的角色變換名字,也暗示了無根無我的坎坷人生。雲天樓小小的戲台上,林沖並沒有上演狂奔的戲碼,而現實生活中,因為弒師也因為無法見容於世的情感,離開了最刻骨銘心的天津,奔向未知。多年過後,在一切物換星移的紐約,少東卻時常夢見自己狂奔在那夜的大雪紛飛中,在林沖孤獨死去的醫院裡。
林沖也許不曾想過活著的意義,因為他從來不是為自己而活。還沒來到天津之前,他為戲班而活;遇到少東與英兒之後,他為兩人也為戲班而活;在戰火瀰漫中,他為責任、為黃子雷而活;黃子雷死後,他為著那張寫著少東在美國的英文地址字條而活,即使最後依然沒有見到最愛的人。林沖的一生走的坎坷也活的辛苦,但是他卻是擁有最多關心最多愛的人。英兒與少東給了林沖人生最美的友情與愛情,即使在最落魄的時候,還有一個辛苦的尋找他,眼裡只有他的黃子雷。雖然黃子雷的愛是專制是具殺傷力的,但是這個癡情人卻給予林沖最物質上的幫助,以及體溫與肢體接觸所帶來的激情與溫度,延續生命的溫度。用英文寫著的地址字條,成了林沖在人生最後幾年的希望。我不知道他是否曾絕望過,但我想因為這個希望,他用最大的力氣撐了好幾年,即使只能帶著遺憾闔眼。
英兒也許是最可憐的人,他深愛的兩個人都只能夠喜歡她。林沖給了少東忌妒的信任給英兒,卻也給了英兒想要的愛情給少東。而少東原本應該在英兒身上的情愛,其實只是兩個人的自以為,事實上,少東給不起。夾在兩人中間,英兒只能用最寬容最樂觀的態度面對他一生的兩個摯愛,忽略心理被一點一點在同一到傷口刀刀劃下的痛楚,假裝流出的涔涔鮮血不過是染了顏色的眼淚與汗水。還好上帝還放了一點公平在他的人生,英兒的孤獨最後隨著嚥下最後一口氣的瞬間,如煙似地飄在空氣中,飄在少東身上。
少東是黃種人,但是他的家卻在遙遠的美國,也是他逃避一切的地方。在聽到林沖的那霎那,少東心理該住的人就確定了,不是英兒。大雪紛飛的那晚,少東一個轉身、一個逃避、一個不願意承認,就再也沒有機會,這是唯一的一次。機會流失,你只能擁有一個骨灰罈與那把代表自己的透明小提琴,以及不斷地在夢裡狂奔。
「有人問我這三個墓碑是誰,我回答一個是我的太太,一個是我的愛人;這個城市還在,我還在。」紐約冷冷的冬天。